第(3/3)页 借着调整呼吸的气口,给了周亚夫一点消化时间,老丞相才深吸一口气,继续往下说道:“从字都不认识的大老粗,到汉家最出色的郡守;” “——我花了十五年的时间,从曾经那个只知道挽弓、架弩的武人,成为了能治国安邦,与民安乐的淮阳守。” “到先帝元年,适逢先帝追封开国元勋功臣中,功劳原本不足以被封为彻侯,却也在二千石的位置上履任多年、劳苦功高的老臣,以悉数为关内侯。” “我这故安侯国的五百户食邑,便是这么来的。” ··· “被封为关内侯,又接连在年计中得了‘最’,终为先帝召入长安,担任内史。” “待北平侯张苍为相,御史大夫出缺,便又递补为亚相御史大夫,并在北平侯被罢相后,为先帝拜为丞相……” “——这期间,我没有哪怕一日,是能凭借自己现有的能力,可以轻松履行自己的职责的。” “做了三年内史,我就学了三年该如何做内史;” “做了十一年御史大夫,我便也学了十一年——学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御史大夫。” “又从先帝前元十五年(前165)开始,做了足足十年的丞相;” “我,也依旧是学了足足十年,才勉强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丞相……” 就算从丞相的位置卸任,让申屠嘉的身体状况有明显好转,但也终归是年迈的开国元勋; 说到此处,申屠嘉终也不免气息不稳起来,却也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,满目惆怅的凝望向周亚夫目光深处。 “在尚还只是皇长子的时候,家上便曾与我说过:战争,仅仅只是政治的延伸;” “——通过战争所取得的成果,最终依旧要服务于政治;战争所导致的失败,也同样会导致政局的动荡。” “这个道理虽然有些晦涩,但连我这么个愚笨的人都能大致明白,以条侯的天纵之资,断不可能不明白。” ··· “行伍、战争,终究只是流于表面的东西。” “真正难的,从来都不是冲锋陷阵,而是帮助国家,让国家拥有派兵阵仗的能力和底气。” “我汉家的臣子,无论文武、出身,都历来讲究一个上马能治军、下马能治民。” “——做了将军,只需要伸手和朝堂要粮草辎重,之后便专心于‘如何取得胜利’即可;” “但做了丞相,条侯或许便会意识到:真正让战争取得胜利的,或许并不是拼死血战的将士,以及运筹帷幄的将官;” “而是那些默默无闻,为大军输送粮草、筹备辎重,让前方大军可以没有后顾之忧,只需专心于作战的人。” “丞相,便是这些人的‘将军’;” “是国家遭遇的每一场战争中,都比前线的将军们,更需要成为‘将军’的人。” 道出这最后一句话,申屠嘉终是双手一拍大腿,费力的站起身来。 若无旁人般,将刘荣三人晾在一旁,自顾自捋了好一会儿呼吸; 终于喘过气来,才将双手缓缓背负于身后,再度望向周亚夫,悠悠发出一声长叹。 “同为太子三师,条侯和我,还有王孙,从今往后的一举一动,便都要考虑到储君。” “——条侯当然可以肆意妄为,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。” “但还是想要提醒条侯:家上这个太子储君,可是条侯和窦王孙,不惜通过‘拥兵自重’——甚至是‘逼宫’的方式,才最终得立。” “若是因为自己的过错,而让我汉家发生储君易立的巨大动荡,那条侯,可就要成为汉家的罪人了……” ··· “如果愿意做丞相,那我这个老朽之人,当也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:在必要的时候,可以教条侯,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丞相。” “如果不愿意,那也希望条侯可以谨慎行事,以尽量稳妥的方式——以不伤害太子储君的方式,来达成自己辞相的目的。” “——一切,都以宗庙、社稷为重!” “这,是令尊绛武侯:周勃周翁①,遗憾的没能领悟到,并为此付出过巨大代价的道理。” “希望条侯,不会再踏上绛武侯的老路,让宗族自绝于汉家才是……” · · · · ps:周翁:汉时,对某人的尊称,尤其是对过世者的敬称,通常是以姓氏+公,如张公、李公之类。 但放到姓周的人身上时,情况就有一点特殊了——周公,恐怕很难被理解为‘姓周的人’,而是会直接被理解为华夏至圣:周公姬旦。 为了避免产生歧义,同时也是避尊者讳,尊称姓周的人,便不会用‘周公’,而是用:周翁。 同理还有姓王的人,也不会被尊称为‘王公’,而是称:王翁。 诸如此类。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