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就说眼下,天寒地冻,匈奴人便是蹦碎那口钢牙,也不大可能在今冬啃下朝那;” “但并非‘绝无可能’,而是‘不大可能’。” “——匈奴人之所以非要攻打朝那,不过是因为朝那塞,乃草原进出北地、陇右二郡的咽喉要道。” “攻不下朝那塞,匈奴人就无法轻易踏足北地、陇右——即便踏足了,也会因为背后有个不受掌控的朝那塞,而如芒在背。” “但某还是那句话:无法轻易踏足北地,并不意味着匈奴人,绝对无法踏足北地。” “万一匈奴人真的豁出去,化整为零绕过朝那塞,以零散游骑驰掠北地,那我朝那塞的得失,便将关系到今岁冬,北地究竟是举境沦陷,还是零星受损……” 一番话说出口,发现副官面上疑惑之色愈深,似乎完全没听明白,程不识也只摇头一笑,前所未有的抬起手,在副官肩上拍了拍。 又默然走出去一段,方含笑开口道:“匈奴人,八成已经退兵了。” “但还有两成的可能,是匈奴人佯装退兵,意图让我朝那塞放松警惕。” “——某如今,便是在防着这两成的可能。” “这两成可能,将士们防的确实很辛苦;” “但辛苦的活着,总好过轻松的死去……” ··· “某知道;” “此战,某部浮斩负二千余,众将帅莫说是建功立业——便是战后能不被驳斥,便已是侥天之幸。” “将士们被某的严明军纪折磨数月,拼死作战,最终却落得个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的结果,便是骂某两句,也没什么不应该。” “但某,很高兴。” 说到此处,程不识终还是停下脚步,折身走到塞墙边沿; 以手肘撑在墙垛之上,神情萧瑟的看向塞外,早已被万里冰封的辽阔天地。 “某很高兴。” “因为直到现在,某麾下将士,依旧还能活着叱骂主将‘畏战不出’,说某一将无能,累死三军。” ··· “还能活着骂人,就是好事。” “能活着站在墙头,说‘再也不愿为程不识之卒’,总好过含笑九泉,在墓碑上刻下‘下辈子愿再随李将军’的遗愿。” “——某麾下将士,还能活着骂某。” “甚至能活着骂某一辈子。” “单就这一项,某,便此生无憾矣……” 听到这里,副将终于是似懂非懂的缓缓点下头,算是认可了程不识的说法。 ——在程不识麾下当兵,确实是苦不堪言; 但至少你能活着。 程不识的谨慎,会阻碍你建功立业,但也能保证你尽可能活着。 你恨之入骨的严明纪律,恰恰是能提高你生存几率的核心要素。 在李广麾下为卒,也确实是无比舒坦。 但李广的肆意洒脱,往往会让你的性命如无根之萍,说没就没; 你渴望、赞扬的松散纪律,不单有极大概率会害死你——甚至往往一害,便是成建制全军覆没。 那这几年来,为何只有人骂程不识,却从不见有人说李广? 答案是:在程不识麾下做过兵的,人家还活着; 活着,才能责骂程不识不体恤士卒,以‘折磨’麾下将士为乐…… “李广的才气,某或许是没有的。” “臂张十石强弩的盖世武艺,某也是望尘莫及。” “——但某至少能竭尽所能,让麾下将士少些伤亡,顺带确保城池不失、城门不破。” “这,是某在雁门学会的道理——活着,才是最大的胜利。” “城池不破,军民不伤,才是最大的胜利。” “与之相比,些许胡蛮首级,却是无足轻重的……”